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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失岁月的杰森,沙漠里的甜饼,没有人死!很甜的!



战争中最能看透和开启一个人内心的,就是能够穿透表皮,触及心灵最深处的恋爱。但在死神面前,任何思想都是苍白的,死神开启了深不可测的永恒,任何人都无法准备好去面对这种永恒。我们毕竟是活在历史中,而不是宇宙中。

——斯维拉娜•亚历塞维奇《战争没有女人的脸》





队里来了个叫做杰森的新小子,瘦干干的,样子长得挺好看,有一双蓝中带绿的眼睛。

全队都知道这件事儿。他是由一个长相姣好的女人带来。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服装,咻的一下出现在沙漠中央,把这个孩子交给领队。周围的队友吹了声口哨,但领队却没有跟那名女子嬉笑打闹,只是微垂着头,对那个女子毕恭毕敬。

至于那个孩子,他们猜测这孩子可能是那女人的儿子。但什么样的妈妈会把孩子送来这个鬼地方。这话说得他们好像都没有妈妈,他们的确有,但显然不够好,或不够爱他们,所以他们只能同情彼此,也同情这个新来的小男孩。

领队把这个孩子交给了一个红发小子,一个从星城来的雇佣兵,也没大这孩子多少,但在战斗方面足够熟练,而且不会有语言上的问题。那名叫罗伊的美国人在第一次见到杰森的时候唠唠叨叨了好多话,但杰森不发一语。罗伊问他是不是没喝够水,又问他是不是哑巴,最后还用手指捏了一下杰森紧闭的嘴唇,被这小孩一个后背摔摔在了地上。

他笑了笑,拍着自己身上的沙子站了起来。他没有生气,队里的人也没看过他生气,但有人走上前揪起杰森的领子,打了他几拳,罗伊在旁边大呼小叫,像个鸡妈妈似的把杰森扯进他的帐篷。

后来他们派了个有胆子的去罗伊的帐篷瞧瞧情况。罗伊的帐篷是个军火库,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,大家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个手榴弹和地雷,所以通常是站在帐篷外,把卡壳的枪给罗伊修理。而那位胆大的士兵打开帐篷时,不出意料看到堆成山的零件。那个小孩蜷缩在一堆零件和另一堆零件之间,看起来就像睡在垃圾山。没有人担心旁边的钉子会不会戳穿这个孩子的小脑袋,而罗伊依旧拿着枪在鼓捣。

这个孩子就这样加入了他们,也许他还是个未成年,也许已经是个死刑犯。但领队对他不冷不热,搞得队友也不知道该给他一把冲锋枪还是锅铲。到最后,罗伊让他坐在吉普车上,在他们的轮胎爆胎时负责换轮胎。

沙漠里的行车总是很困难的。除了一望无际的沙漠,还有土石的阻挡。那些尖锐的小东西时不时会割损他们的轮胎。到那时候,这小子就会抱着七十公斤左右的轮胎跳下来,快速地更换轮胎。罗伊有时候也会帮他,但大多数的时候,他跟其他队员一样紧张兮兮地握着枪,或者累得趴在车面上。

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无人的小镇,轮子一直被卡着,气得领队要人跳下去查看情况。好多人一跳下车就去搜索附近的民宅有没有剩余的物资,只有杰森一个人拿着铲子在轮胎前查看。

那时罗伊也站在旁边,他看着小孩挖出一块腿骨,然后马上握紧了自己的枪。杰森也有点动摇了,他摇摇晃晃地挖着泥土,几块白骨出现在沙子上。有两幅,一幅骨架看起来很小,他们觉得应该没有过十四岁,还有一幅,看服装残余的布料似乎是一个女性。

“他们是饿死的吗?”杰森轻声说。

“不是,如果没有食物的话他们会迁移的,而不是死在一个自己生活的村庄。”罗伊围住杰森的头巾,也拿了一把铁铲和杰森把村庄里的枯骨挖出来。

这并不好熬。哪怕这些人已经成为白骨,像科学馆里的模型,而不是腐臭,臃肿的尸体。但看着人的骨头杂乱地排在一起,不知道这块是谁的脚,那块是谁的手,像没有生命的石头一样,脑袋还住进了小蝎子或蛇。杰森的面无表情更严重了,而罗伊求着领队给杰森一把枪。他没有告诉杰森想听的话,复仇,杀光那些恐怖分子,他只告诉这个孩子,要好好活着。

但罗伊有时候却告诉杰森他并没有活着。

“说实在的,”罗伊揽着杰森的肩膀,他们两人躺在黄色的防风布下,嘴一张开就吃进一嘴沙子,“如果一个人讨厌沙漠里的星空怎么能算活着。”

是的,他们恨死沙漠里一望无际的天空。所有士兵战战兢兢地躺在有保护色的防风布下,他们从不探出头,因为夜晚寒冷的天气和天上的战斗机。那些战斗机扔下的炸药让他们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无处可逃,只想让沙子淹过自己的头顶。至于星星,领队常说,有了指南针后没人爱星星了。

杰森低着头,说:“我以前住在哥谭,我讨厌哥谭的乌云,讨厌下水道,讨厌化学厂,讨厌霓虹灯,垃圾槽,高楼大厦。”

“那你喜欢蝙蝠侠和罗宾吗?”

“讨厌。”

“那太可惜了。”罗伊走过去,望着他的眼睛,“罗宾是个好小子。”

哪一任呢?杰森没问出口。他问不出来,也许是因为罗伊给了他一个在额头上的晚安吻。

还是有一些轻松的时刻,他们在一个小镇上逗留一夜。大家在小酒馆和红灯区游荡,而队里的两个美国人坐在小酒馆喝着苏打水。罗伊抽着干巴巴的烟草,然后递给杰森。杰森接了过来,熟练地抽了一口,队里的人都笑哈哈地说,这已经不是个孩子了,是个老兵。

一个十七岁的老兵,罗伊摸着杰森的头感叹,旁边揽着一个黑皮肤女孩的德国人却说他看过十二岁的。

杰森把一点都不冰的苏打水打翻了,他走去酒馆外,蹲在沙坑上抽烟。他抽得很凶,好像得到肺癌的机率比肝癌少一百倍。而烟和酒的效果很像,逃避现实,让大脑变成一团浆糊。一个队友发誓他看到罗伊和杰森推推搡搡地进了一间房间,他们有把手放在彼此的裤裆上吗?谁在乎?他们是流浪者,雇佣兵,一时的贪欢和疯狂是良药。

但还是没有人知道罗伊和杰森是怎么回事。他们靠得很近,总是在嘀嘀咕咕,可能是在念叨那些在美国的往事,可能是讨论武器。过后杰森成为队里最好的枪手,他的枪最常过热,每个礼拜都报废几只,但没关系,他住在罗伊的帐篷内。

就那样平常的一天,他们分成四队出任务,从四个方向炸毁一个军事基地然后闪电撤退。可是罗伊却带着伤回来,手榴弹威力过大点燃了战机的汽油箱引发的爆炸,他的右臂烧伤了,散发着焦肉的味道。

领队摇头说:“幸亏你还有个美国公民证件,回美国治疗吧。”

没有人反对,连杰森都没有。不过他坚持把罗伊拖到帐篷内,而不是白色的医疗床上。

“小杰鸟,我快要死掉了。”罗伊突然开口说道。每个人都哈哈大笑,说干这行的难道不是都会死吗,今天这位小弟要先走一步了。

然后杰森放开手,让罗伊仰躺在太阳上。

他跪坐下来,舔了罗伊的嘴唇,银丝都反射着炙热的光线。那一瞬间大家都不想死了,他们说也许可以等到那天,某个人可以亲亲他们龟裂的嘴唇,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好。

柔情是沙漠里最美的星河。

罗伊赶在飞机来的最后一刻看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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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小鱼在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